淺析王安憶的《長恨歌》
王安憶先生筆端靜靜流淌的《長恨歌》,讓讀者覺之真切、細膩,又不失之犀利、充滿理性。其扣人心弦值得我們細細品味。
王安憶的《長恨歌》作為20世紀90年代女性文學的1曲挽歌,具有強烈的悲劇意蘊。作品通過1個女人來表現1個城市,展示出城市和女人的悲劇及人性和人情的悲劇,并探求人在命運面前無法自主的無奈和人與人之間可悲的利益關系。敘述化語言和詩化語言是《長恨歌》的語言特色,作者這種旁觀者的敘述姿態及對古典感傷詩詞的借鑒都加深了作品的悲劇意蘊。在故事營構上用了三個線條貫通三個敘事部分,敘事方式上王安憶一改以往的語言風格運用意象抒情來提升作品的感染力,散文化的語言描寫給作品增色不少,使作品獨具藝術魅力。
此書與唐朝詩人白居易的長篇敘事詩《長恨歌》同名,時隔千年,卻同樣是講述一個悲劇故事。在書中王安憶用其獨特的語言講述了一個女人四十年的情與愛,和一個時代的變遷。
從十六歲開始,王琦瑤的內心從未平靜過。無論是解放前去蘇州小居,還是解放后在弄堂里埋名打針,那都是暫時的,她注定要回到上海,回到燈紅酒綠的酒會、舞會。那里才是她心靈的歸宿。對她來說,平靜便意味著空虛。那個時代的上海有著王琦瑤一樣的內心,永遠不會平靜,浮華、喧鬧、摩登便是那個時代的上海的名片。與其說王琦瑤是整本書的主人公不如說那個時代的上海是主人公。王琦瑤代表了一個時代。這個時代、這個時代的上海給予了王琦瑤太多的東西,或喜或悲、或哀或樂、或苦或甜,一切的一切都結束了,悲哀的結束了,一個女人和那個女人的時代。
小說的特點在于:
一、語言的精妙,大部分體現在對場景的描寫里。
人物的出場需要鋪墊,鋪墊需要描摹場景,王安憶也樂此不疲,她沉迷于在場景上做文章,先畫出幅畫來,再讓主人公走入畫里。血脈相連的弄堂,芳心微顫的片廠,晝若夜的愛麗絲公寓,落魄的鄔橋,情欲重燃的平安里,每一次主人公的不同境遇里都跟隨著一個場景,故事若不發生在這里就像是道具布錯了景,分毫都差不得。
二、賦、比、興三種手法里,王安憶是用“比”的高手,她的比喻、擬人、通感做到了劃水無痕。
描寫時,她通常會打通人的感觀,讓對象變得可聽、可嗅、可觀,這是揉雜了語法書上多種修辭手法的集大成之手筆,它需要細膩的心和不斷的思考歷練。以“流言”一段為例,作者寫道“流言總是帶著陰沉之氣。這陰沉氣有時是東西廂房的薰衣草氣味,有時是樟腦丸氣味,還有時是肉砧板上的氣味。它不是那種板煙和雪茄的氣味,也不是六六粉和敵敵畏的氣味。它不是那種陽剛凜冽的氣味,而是帶有些陰柔委婉的,是女人家的氣味。是閨閣和廚房的混淆的氣味,有點脂粉香,有點油煙味,還有點汗氣的。流言還都有些云遮霧罩,影影綽綽,是哈了氣的窗玻璃,也是蒙了灰塵的窗玻璃。”這樣的比喻是不是叫人拍案叫絕呢?流言這個抓不住、看不到的東西在作者筆下變得有形、有氣。
三、在結構方面,王安憶主要用到了時間順序、空間順序。
整個故事以王琦瑤傳奇的一生為線索,介紹了四十年間上海的變遷、文化及上海人內心思想的變化。同時,在同一時間段還有多個場景的變換,很巧妙的運用了空間順序。時間順序和空間順序的巧妙結合使整本書顯得很有條理,使讀者在繁雜的線索中找到主線。在語言風格方面,王安憶用優美的散文化的語言展開整個故事。在開頭一部分作者用優美的語言對上海的流言、弄堂、閨閣、鴿子等進行了細致的描寫,使其如一幅幅或優美或壓抑的畫面清晰的呈現在讀者眼前。王安憶的語言是細膩的、豐富的,她的每一個描寫都是那樣的逼真、和具有靈活性。
在王安憶筆下的<長恨歌》里喟嘆上海弄堂的曲折隱晦的流程時,毫無保留地選擇了低緩如水卻蒸騰著凄楚的筆調:如寫到面上喧雜嘈鬧其實里子渴盼安恬的閨閣時,將后弄的雨寫成是“窗上水淋淋的愁”;寫到弄堂墻上郁郁蔥蔥的爬山虎是“垂垂老矣的情味”。
喧囂后的“夜晚”是《長恨歌》中永不褪色的意象,主人公王琦瑤在多少個凄靜的夜晚輾轉反側,夜晚似乎更能滌清凡塵的雜質:“這里的夜,是有侵蝕性,它侵蝕人的實感,而代之以幻覺。這里的夜色清澈見底,……”“這夜聲是有浮力的,將人托起,使之蕩漾,像水似的……”,王安憶就這樣不費吹灰之力將各個特定歷史時期的人物的生存面目憑借“夜晚”,用她的綿綿的柔性的言語勾勒出。每個字眼都似乎是個無底深淵,可以吸吮“癱軟無力后的掙扎”透著壓抑沉悶的味道,可以吸吮“明滅中的定數”透著淡定舒緩的味道。但不管是何種味道彌漫在字里行間,都是如此真切細膩。
而翱翔在歷史天空的“鴿群”,王安憶卻寄予了更多冷靜犀利的情愫,“這城市里最深藏不露的罪與罰,禍與福,都瞞不過它們的眼睛。當天空有鴿群驚飛而起,盤旋不去的時候,就是罪罰禍福發生的時候。”剝離冷僻的字眼,逃遁繁蕪的意象,拋盡干癟的說教明理,字里流淌著切切實實細膩的潤膚之言語,字外流淌著沁入骨髓的冷靜慎重的哲理。即使是詮釋歷史天空下飄蕩的陰云、福禍相惜的冥冥定數,王安憶的言語也是波瀾不驚的,可是她的言語就如靜謐的深海,底下潛藏著翻天覆地、湍流不息的偉力。這其實是她的語言風格最大最足的特色。
王安憶依托“弄堂”、“夜晚”、“鴿群”等種種意象將揮之不去的“光影輪回”透過澄澈又滄桑凄惘的語言,順理成章幻化為“亙古與轉瞬即逝的流動”。王安憶的語言如風般清冽,留下悉悉索索的涼意,同時也吹散了歷史長河中、律動都市中的云遮霧罩。她的語言圈圈暈暈,滲著深婉、滲著勁拔!